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8章 恢覆記憶

關燈
第38章 恢覆記憶

溫遜冷眼掃過這群弟子。

“你們的意思是, 到現在還沒找到她?”

來自劍尊的威壓,不過是一個擡眼質疑,便讓弟子們噤了聲。

這時候, 有人在心裏默念。

不知道謝驚帷究竟是怎麽受得了這樣一個師尊的。

不過也難怪,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謝驚帷和劍尊他老人家有時候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舉手投足之間,那種距離感讓人不寒而栗。

如果說謝驚帷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刃, 碰之即傷,那麽劍尊溫遜, 更像是用極寒的冰打造的寒劍。

更加冰冷, 更加不近人情。

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心裏思緒萬千的少年連頭都不敢擡起來,大氣不敢喘。

“一群廢物。”

眼前寒風一閃而過, 有人感覺有雪花落在臉頰。

他試探性地擡起頭, 卻發現那裏哪還有人。

劍尊,離開了。

眾人確定他真的離開後,終於洩了氣坐了下去。

“天吶, 嚇死人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劍尊本人,沒想到這麽恐怖。”

“可不是嘛,對我們也太不客氣了一點,我們幫他找人,他反而還罵我們廢物, 真是——”那人話說到一半, 突然卡住了, 臉漲得通紅。

“怎麽了?”

“唔!唔唔唔!!”

眾人面面相覷,低下頭不敢再說那位的壞話。

烈日逐漸變暗。

溪水流淌的聲音為灼熱的天色下, 增添了一絲涼意。

雜草叢生的草叢,被一只白底銀紋的長靴踩塌。

來人一身精繡雪衣,如瀑的白絲披落在他肩頭。

草叢上,落下一道陰影。

溫遜手中捏訣。

一縷銀線從他指尖抽離,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他擡起步子,隨著銀線所指方向邁步。

直到在一處密林中停下。

他擡眸瞧見銀線始終在一處樹下打轉,便將其收了回來。

他邊走,一把銀紋寒劍便出現在他手中。

一片落葉落下,空中似有一聲輕響。

溫遜手腕一轉,劍氣掀飛,氣勢洶洶。

劍鳴陣陣。

巨樹隨之倒塌。

可那處卻空無一物。

“……”

他出神地望著手中寒劍,“……不是這裏。”

黑。

伸手不見五指。

謝驚帷進入陣法後,便像是在原地打轉。

裏面又靜又空。

她嘗試叫晏氓的名字,可都只有自己的回音不斷縈繞在她耳畔。

謝驚帷慌張了一瞬,後來很快回過神來,這裏既然是某個小霸王自己施下的陣法,那麽他自然不會出事。

想到這裏,她心安了不少。

既然暫時出不去,她就勢盤腿坐下,試圖運轉周身靈力,而就在她剛剛閉眼的剎那。

一縷看不見的魔氣鉆進了她體內。

盤腿的謝驚帷緊緊皺著眉頭,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不斷撕扯著她的靈魂。

腦海裏閃過無數細碎的片段。

……

小女孩穿著一身雪白的繁雜衣衫,她站在陣眼中央,地上是一個血色的星陣,而陣法各處都站著一個人。

女孩像是被抽了魂的娃娃,站在陣眼中間,五個星星處收尾,她面無表情地取下自己的心頭血。鮮血順著刀刃滴在陣眼處。

紅光大現。

所有人狂熱地註視著牢籠升起,一只巨大的金獅。

直到天黑,女孩才滿臉鮮血地擡起了頭,而金獅已經流幹了血液。

那群人見此更加瘋狂,好像覺得她就是他們真正要找的人。

謝驚帷眼睜睜地看著金獅的血點燃了血陣,那些莫名眼熟的人全部被掀飛。

只剩她一個人,在紅光中緩緩升起,而她的對面是已經失去了生命的金獅。

她身上的血液被吸收入她的體內,一顆小小跳動的心臟從金獅身體剝離,最後匯入謝驚帷體內。

謝驚帷猛地睜開眼。

狂跳的心臟在一刻似乎快要炸裂而開,腦海中有個聲音在不斷告訴她,讓她乖乖聽話,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為她好。

“小帷,聽話——”

耳畔忽然一陣微風拂過,“娘親都是為了你好,你是我們選出的最完美人選,你可別忘了,你二姐就是為了你而舍身,你難道想讓她所做的一切成空嗎?”

謝驚帷擡眸,冷漠的目光對上一團魔氣,那魔氣凝成一個溫柔的娘親形象。

在她看過來時,柔柔地坐了下來,張開手臂似乎想要擁抱她,“小帷,你能理解我的對不對?就像你二姐那般,我給你找了好多好多的養料、食物!你看——”

謝驚帷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小帷,你看呀……”那魔氣看她居然不為所動,連忙往她身前指,“這位就是蒼臨宗掌門,他說他能祝我們一臂之力——”

“還有這位,這位魔將大人,他可是連夜敢來為你準備了一份大餐呢,這些魔血、魔肉據說都是從天賦最高的幼魔身上取下,還新鮮些呢。”

“還有這碗金獅取下的妖血,你二姐的——”

“啪!”

謝驚帷反肘打翻了那女人手中突然出現的血碗,掌心一翻,靈力凝聚長劍,在她幹凈利落的劈斬下,那女人瞬間被打散。

她收回手,手中靈劍也隨之回歸她體內。

謝驚帷站了起來,覺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這陣法看來是專門來擾亂人心智的“心魔”。

她得趕快找到晏氓。

也不知道他在何處。

晏氓從開陣的剎那,便被卷入了一個角落,他打量四周,便明了。

這是魔域最低等魔物的住所。

就在這時,他看見幾個熟悉到骨子裏的身影正在嬉笑打罵,那群人似乎發現了角落的瑟瑟發抖的小魔物,嬉笑的表情皆是一變。

那群小魔頭聚在一起嘀嘀咕咕,隨後像是商量出來了什麽打算,惡劣一笑。

晏氓挑眉圍觀了全過程。

包括那個小魔物以為真有人願意和他交朋友,傻不兮兮地真的和人走了,結果誤入別人刻意帶他前去的殺陣。

那可是魔域最厲害的殺陣,一個才新生的魔物如何能夠應對。

那小魔物困於陣法,渾身被削得剩不下幾塊好肉,血肉模糊間擡頭,倔強的臉上殘留著一絲若隱若現淚痕。

兩雙金眸相對。

晏氓眨眼間,魔氣四分五裂。

那幻境消失了。

他想到被他帶進來的謝驚帷,有些擔心,準備去找他時,突然周遭一陣劇烈的震感。

晏氓皺眉擡頭。

不過很快,他聽到熟悉的聲音,讓他收回了視線。

“晏氓!”

少女幾乎是撲過來的,晏氓剛準備伸手接住,就見她突然擡手凝劍,狠狠朝他方向劈來。

劍風與他擦肩而過,直直斬斷了他身後尾隨而來的魔氣。

“你什麽吧?”謝驚帷擔憂地上下打量他。

晏氓抑制住嘴角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我自己布下的陣法怎麽可能會傷到我,但是你,沒事吧?”

他很清楚,這個陣法雖然不會真正傷害到一個人的肉身。

可它卻能放大具象化心底最深的恐懼,讓人永遠淪陷在其中。

而且此陣法乃是魔域獨有,一旦進入該陣法後,即使再厲害的人都不能感知到這陣法所在,而裏面被困的人若是不夠清醒,則會用永遠淪陷在其中。

成為陣法的魔氣,拉下下一個被眾人拋棄的倒黴蛋。

謝驚帷回想起方才的所見所聞,將其一一告訴了少年。

晏氓聞言皺眉,“那恐怕都是你之前的記憶被魔氣給挖掘出來了。”

他認真打量少女,發現她並沒有受到這裏面的影響後,才松了一口氣,“沒有受影響就好。”

謝驚帷眨了眨眼,被他這小心翼翼的動作逗笑了,“我哪有那麽脆弱,再說我都沒有那一段記憶,根本影響不到我。”

兩人面面相覷,謝驚帷朝他安撫地笑了。

隨後一陣地動山搖,晏氓及時抓住了身旁的少女。

兩人目光一凜,齊齊看向上方最醒目的陣眼處。

陣眼一道寒光。

謝驚帷心口驟然一陣抽痛。

“怎麽了?”晏氓扶住她的手肘。

謝驚帷搖了搖頭,眉頭緊擰,“他應該找來了。”

“他?那個姓溫的?”晏氓驚訝,“不應該啊,魔陣一旦開始,除了開陣人旁人是察覺不到的。”

又是一陣淩厲劍風掃入。

謝驚帷捂住心口,表情有些難看,“我覺得有可能不是魔陣問題。”

晏氓對上她微微泛起紅血絲的眼,後知後覺,“莫非他曾經在你身上下了什麽——?”

謝驚帷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

她緊緊地攥住少年伸來的手,呼吸沈重,“之前也是,他出現的時候我就會特別難受,尤其是心口像是有什麽在揪扯得疼。”

晏氓瞬間緊張起來,但他也不敢在少女身上眼神打量,只好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看向上方越發薄弱的陣眼,手中魔矛出現,濃郁的魔氣不斷繚繞在兩人周身,只待那人破開陣法,便迅速出手。

“別怕,我不會讓他帶你走的。”

謝驚帷虛弱一笑,心口隨著上方越來越濃烈的劍氣,越來越難受。

直到一聲淩厲的劍鳴。

兩人周身瞬變。

一道月光打在兩人側身。

投下陰影。

有人緩緩上前,清冷的聲音落在謝驚帷耳畔,呼吸一窒。

“找到你了。”

晏氓條件反射性護在她身前,對上那孤身前來的雪衣男人。

謝驚帷被身前人擋住了視線。

她能夠看見某人俏皮的短馬尾,在她的眼前被微風拂過,掀起幾縷發絲。

甚至有幾根桀驁地挺立起來。

謝驚帷抿唇笑了,感覺心口的不適也緩和了不少。

而少年寬闊的肩背,更是讓人不由自主心安。

晏氓護住身後人,手中魔矛攥緊,冷眼瞪著那不斷靠近的白衣仙人,“我警告你老東西,要麽你現在就趕緊滾蛋,要麽——”

他話好似在勸告對方,可手上已經有了動作。

“噔——”

濃郁的魔氣在剎那間千絲萬縷崩裂,化作有形的矛頭,破空襲去。

而溫遜卻連眉梢都未動,魔氣撲面而來,卻在即將接觸到他飛揚的發尾時,像是有種無形的吸力,瞬間消失。

“這就是魔域少主的本事?我看不過爾爾,”溫遜語氣冷然,隨後看向那個被護在身後的少女,“我不想和你們在這裏浪費時間,我也給你兩個選擇。”

“要麽,我親自動手殺了你——”

晏氓眼睛一瞪,憤怒道:“你做夢!”

“要麽——你把你跟前這個魔頭給殺了,我免你一死。”

溫遜勾起一個淡薄的笑來,“怎麽樣,我的好徒兒,你會怎麽選呢?”

晏氓被他氣笑了,“姓溫的,你以為你是誰,讓她必須得聽你的話?”

“不過你來了也好,我已經看你不順眼很久了,今日我就要你有來無回!”

少年聲音飽含殺意,幾息之間他已經和溫遜鬥了幾個回合。

原本還游刃有餘不出手的溫遜眉頭一皺,手中的寒劍已經和人交鋒。

他沒想到,這魔頭一開始只是在試探與他,並未拿出真實實力。

魔氣與劍氣碰撞間,落葉翻飛,皆被交織的銀光與玄色斬斷。

周圍不斷開始扭曲,那是高階之人打鬥才會出現的異象。

兩人衣袍劃出利落的弧度。

溫遜在他越來越快的速度中,居然有些招架不住。

他有些驚訝地擡頭。

便瞧見一張傲氣的冷臉。

這魔頭使用的功法與那些魔族人都不同,看似雜亂無章,其實自含規律。

尤其是兩人越到後方,他驚詫發現,自己所使用的一招一式居然也出現在他身法之間。

這個魔——

他眼睛微瞇。

不能留。

纏鬥之間,溫遜腳下的身法也越發刁鉆,經常出其不意,打了晏氓好幾次措手不及。

就在晏氓被戲耍得有些惱了時,溫遜已經才不經意間接近了謝驚帷。

明明是初夏。

但此刻,突然滿天飛雪。

晏氓想要去拽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見一道寒光直直朝他命門而來。

他匆匆躲過。

短發散落,幾縷微長的烏發披在了他身前。

少年金眸含怒,手中魔矛幾乎被他捏碎,手背青筋暴起。

一道沖天的魔氣瞬間破空,向那兩縷銀色追去。

客棧內。

眾弟子正窩在一個房間裏,有的打坐,有的已經睡下。

唯有那鵝黃小師妹坐在桌邊,捧著臉看著外面的月亮。

隨後,月亮似乎離她越來越近。

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意識到那究竟是什麽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她一個起身,板凳刺耳的響動聲把眾人吵醒,“小師妹,大晚上的你幹什麽啊,還不睡覺。”

小師妹指了指窗外,剛要說話,就一陣寒風吹過,雪花落在眾人手臂、鼻尖。

眾人瞬間反應過來,皆是瞪大了眼,利落地站了起來。

屋內多了兩個不速之客。

溫遜冷眼掃了這些門內弟子,“謝驚帷已帶回,你們不必再繼續跟著那魔頭了。”

他一揮衣袖,便帶著人離開了。

似乎方才只是在給他們提個醒。

眾人面面相覷。

有人聲音顫抖,“剛剛那人是謝驚帷?”

“好像……好像是……”

“可是——”有弟子縮了縮脖子,“我怎麽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就像是……”

“砰!”

窗戶再次被撞開,一道暴戾的魔氣直朝說話那人去,一只大手緊緊地拽住他,厲聲道:“就像是什麽?說!”

那蒼臨宗弟子被這團莫名出現的魔氣下一跳,尤其是如今魔氣之中只見一只手,正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

他求助地看向眾位同門,發現眾人皆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他不得不張口,“就,就像是謝驚帷被控制了一下,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她——啊!”

晏氓冷笑一聲,提手就把人摔在了床上,轉身便離開了。

屋內再次回歸安靜。

“……”

“……”

如今的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外面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草木皆兵。

深怕再突然闖進什麽人,嚇壞他們脆弱的心臟。

這時候,原本沈默的小師妹突然說話了,“我就說尊者他不會真的殺謝師姐吧,不過雖然感覺哪裏怪怪了一些。”

“誰知道呢,這些和我們這些普通弟子又有什麽關系,好了,快睡吧睡吧,明兒一早還要回宗門呢。”

在一群很快就陷入沈睡的師兄中,小師妹發現了唯一沒有睡著的大師兄。

“月師兄,你在想什麽?”她好奇地湊過去。

月康回過頭來,發現了就差和他臉貼臉的小師妹,驚得往旁邊一靠。

小師妹及時拉住了他,免得他直接摔下去。

月康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小師妹,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你想想,劍尊之前和我聯絡的時候他語氣裏的殺意可一點也摻假,但現在又好像無事發生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林摘月皺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且你還記得我們離開之前,你偷聽到宗主的話了嗎?”

林摘月摸了摸下巴。

想到了幾日之前,她無意間聽到了宗主和一個長老的對話。

話語間都是對劍尊溫遜的不屑,而且他們還談到會將他從那個劍修的至高位拽下來,至於怎麽拽——

當時的她因為太過於震驚,再加上被突然發現然後飛快跑路,所以沒有聽到後續。

反正如今不論是謝師姐在宗門的處境,還是尊者在宗門的處境,都不太妙啊。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溫遜帶走謝驚帷後,沒有立刻回宗門。

而是在蒼臨宗山下一處地方落腳。

他冷冷地看向這個不知何時把自己半個右臂都直接砍了下來,鮮血打濕了地上茂盛的草叢。

“你就這麽舍不得殺他?”

甚至寧願自毀一臂。

少女面色蒼白,空洞的眸子掙紮著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沈寂。

此刻,謝驚帷自己的思維占據了上風,她握住右肩,朝他啐了口。

“滾開。”

她的眉眼都是對他的憎惡,“你憑什麽控制我?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謝驚帷,我也不想成為那個被你操縱的棋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於疼痛,她的聲音都帶了些顫抖,要不是身體本能的拉扯,恐怕她現在已經撲過去捅他一劍了。

溫遜聞言也不氣,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少女的胳膊,“是嗎?”

“既然你說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謝驚帷,那我就把你變成我認識的那個你。”

他青眸微動,兩人跟前突然出現了一只白絨絨的狐貍,九尾斷去八根,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謝驚帷意識到他要做什麽,瞳孔驟然一縮。

“狐妖一族的禁術要解當然要用這狐貍的血。”

身旁人冷冰冰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妙的起伏,接著就是另謝驚帷難以置信的一幕。

那奄奄一息的九尾白狐,突然彈了起來,原本斷掉的八根尾巴根處,正在不斷地流血。

而它的動作猶如提線木偶一般,一點一點地跑了起來。

狐血噴灑在草叢上,滲入地底。

謝驚帷無法動彈,右臂的疼痛卻十分清晰地傳入她的大腦,不知從何而來的寒風吹得衣衫飛揚。

寒意爬上了她的脊背。

隨著狐貍的影子越來越快,她的視野也越來越模糊。

在昏迷的前一刻,她聽見了一道熟悉的呼喚聲。

“謝驚帷!”

少年的聲音很急,似乎想要接住她倒下的身體,可有人攔住了他。

晏氓金眸滴血,“你對她做了什麽!?”

他不敢置信,那條正在不斷淌血的右臂,在她倒地的剎那,滴落的鮮血恰好與狐血相撞、相融。

頃刻間。

月色被銀光所掩蓋。

刺目的光芒,不斷凝聚在陣法中心的斷臂少女身上。

洶湧的靈力紛紛湧入,在陣法上方甚至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漩渦。

越來越大。

越來越大。

晏氓趁機將那礙事的老東西給甩開,朝少女的方向而去。

不知為何,心口有一絲慌亂。

不論她是否會恢覆記憶,恢覆記憶後的她又會怎樣面對他。

但現在的晏氓很清楚,他必須要帶她離開。

那什麽鬼宗門,還有這個該老掉牙的白毛怪,糟老頭子,都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

不應該是受人拘束的。

真正的謝驚帷應該是那個在莫城的肆意少女。

而且他還有話想對她說……

晏氓在不斷沸騰的靈力中,忍受著刺痛,拉住了一只冰涼的手。

他眼前一亮,剛要叫她。

“謝——”

劍鳴一響。

一切散去後,他看見了一雙冷冽的眸子,少女一只手被他拽住,另一條右臂已經重新長了出來,手中握著長劍。

“滴答”

魔血滾落,砸在兩人之間。

“……”

晏氓金眸微睜,擡眼便對上了一雙冷漠的眸子。

“噗!”

劍身刺入,血肉撕裂。

晏氓難以置信地低下頭,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執劍,靈力逼人,直透入他體內,點燃魔血。

“你……”他大口呼吸,似乎想要緩解心口的痛楚,又酸又澀。

像是被無數的細絲緊緊纏繞,讓他失去了呼吸的動作。

“驚帷,還下不去手嗎?”

身後是冷然的催促。

晏氓的手擡了又擡,最後卻頹然落下。

他在那雙冰冷的眸子中看見他狼狽的模樣,嘴角扯出了一個弧度,卻沒有往日的張揚,難看而牽強,“……你恢覆了就好。”

“砰!”

爆發的魔氣將兩人籠罩。

謝驚帷面無表情地抽回了手,將他徹底拍進那魔霧之中。

魔霧退散,只留下她一人。

她轉過身,看向了那邊背手而立的雪衣仙人,走了過去,微微垂眸。

一只大手落在她頭頂,語氣平平,“乖孩子,做得好。”

而在那人看不見的角度,謝驚帷的眼底劃過一絲殺意。

“……”

電閃雷鳴。

被困在小院的女孩縮在角落,精致的衣裳上滿是遺留的血跡,而在她腳邊則是一只奄奄一息的金獅。

房門被推開的剎那,女孩警惕地擡起了頭,原本稚嫩的臉上扭曲,張牙舞爪地就準備撲向來人。

可她還沒碰到那人的衣角,就被狠狠彈撞了出去。

她滑落地面,只覺得五臟六腑被震碎。

來人緩緩靠近,在少女冰冷的目光中,伸出了手。

女孩齜牙,就聽見女人開口了。

“小帷啊,你終於要換地方了,開心嗎?”

女孩根本聽不見她所說的話,體內暴虐的因子只想將眼前人寸寸撕咬。

“乖孩子。”

女人摸了摸女孩的頭,“如今的第一階段總算過去了,我帶你去一個更大的房間,到時候你就不用和這頭畜牲一直待在一起了,看看你身上這大大小小的傷——”

那雙眼裏滿是心疼。

“……”

小小的女孩有些發怔,突然喚道:“……娘親?”

“小帷,”女人聞言一喜,隨後緊緊地抱住她,“走,我帶你出去。”

被叫小帷的女孩乖順地被她牽起手,她離開之前看向那只同樣好不到哪裏去的金獅。

她拉了拉身前人的手,“娘親,它會一直在這裏嗎?”

這裏對她而言猶如地獄,雖然她不喜歡金獅每次偷偷咬她的肉果腹,可她也同樣還了回去。

她既然離開了,她也不想它再繼續在這裏。

畢竟,它和她從一開始都不是自願的。

“當然不會了,這可是小帷的院子,這頭金獅我們會處理的。”

小小的女孩聞言朝虛弱的金獅安撫地笑了。

畢竟在她的眼裏,只要離開這院子就是最好的。

娘親說的會處理,應該是會好好安待它吧,畢竟它也算是她唯一的“玩伴”了。

離開院子。

女人把她帶進了一個更大更偏僻的地方。

大門被她用特殊的方法打開後,女孩就見到了許多從未見過的人。

有曾經經常來謝家做客的宗門宗主,有看上去便讓人忍不住後退的,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魔域中人。

還有妖,皇室中人等等……

所有人在發現她的到來後,都紛紛迎了上來,狂熱地打量她,嘴裏說著什麽,

“神……造……血肉……唯一。”

女孩冷冷地註視著這些人,卻在女人擡手安撫她時,長袖暗香讓她眼神迷離。

逐漸失去了知覺。

而等她再醒過來時,她已經被關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

四肢沈重的鎖鏈讓她難以動彈。

而她從那一天起,就沒有再見到過當初帶她前來的娘親。

每天來的都是毫不熟悉的陌生人,有人有修仙者,甚至有魔有妖。

他們都好奇地將她鞭打,攻擊一遍後,發現她當真能血肉再生,毫無痛覺後,都是大笑著離開。

天天遭受鞭打,帶刺的鞭子落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劃痕,他們所有人都期待著她的傷口愈合,有的則是想要見證她的反抗。

甚至那時候的她連條狗都不如,家裏請了無數人、妖、魔來圍觀,所有人都把她當做稀奇的對象。

從他們的口中,她知道了,原來她是修真界如今嘗試的第一個實驗品,如果能夠成功,那麽將會是修真界的一次大進展。

她會成為傳說當中的人造神。

他們往她體內註入了妖族的血液,剁碎的魔族腐肉,還有她至親血脈二姐的心血白骨。

那段日子對女孩來說比煉獄還可怖,她無數次的尋死,可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們真的研究成功,她發現自己死不了。

而且超乎尋常的靈力和天賦,讓她掙脫了謝府的地牢,她逃了出來。

而她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的成功出逃,是從一個煉獄到達另一個刺骨的冰窖。

她甚至因此幾乎失去了自我。

小小的謝驚帷跑啊跑,她撕碎了外層的枷鎖,只身著一身血跡斑斑的中衣。

靴子在她奮力的奔跑中已經掉了。

淩亂飛舞的長發,在傾盆的大雨間暢快放肆地大笑。

她將那些人甩至身後,每次那群人還沒靠近她,便像是被灼傷雷擊般後退。

“小帷!你跑哪裏去,家才是你真正應該待的地方!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

“三小姐,家主都是為了你好,你何必如此——啊!好痛!”

“拿住她!”

嘈雜的喧嘩聲匯聚成暴雨中的雨,看似可怖,實則最終會落入泥土當中。

“逆子!”

一聲怒吼。

謝驚帷根本不想回頭,她絆倒了泥坑裏再次爬起來。

身後的天羅地網越來越近。

每一道落在她身上不僅困住她,將她再次帶進那無間地獄,還會讓她成為一個沒有自己思維的人偶。

不過這時候的謝驚帷沒有絕望,只覺得暢快。

不論結果如何,她出來了。

她拖著一身沈重的泥,繼續跌跌撞撞地前跑,身後的金光幾乎將她拉長的影子逐漸吞噬。

“謝三,得罪了!”

佛光與經紋乍現。

謝驚帷向前的動作被一條一條游離的經紋所攔截。

身上被稀釋後的血水從她的臉頰滑落,穿過那些浩然正氣的經紋之上。

和那些雨水般,砸落,形成小型的水池。

謝驚帷沒有再進一步。

她緩緩回頭,對上那群妖魔人修。

截然不同的處境。

多麽可笑。

一群不止百歲的人,圍堵她一個不過十一的女孩。

一邊是衣冠楚楚,一邊是雨血交融。

“小帷,”青衣女人從人群中走出來,“只要你現在乖乖和我們走,我就當今日無事發生,你還是我謝家的三小姐。”

謝驚帷聽見小小的自己好奇問,“那若是我不呢?”

“若不……自然是,動手!”

鋪天蓋地的威壓,幾乎能將人徹底吞沒。

不。

不!

小小的謝驚帷驚醒過來,她不能被帶走,帶走後只有無盡的痛苦。

她寧願死在外面,也不願意成為一個沒有感情供人觀賞的玩物。

她轉身想逃。

可來不及了。

沒有修過靈力的她,根本無法掙脫這天羅地網。

她擡起頭,迎著風雨。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驟然祈求,“老天爺,若你大發慈悲,就將我帶走吧,我願意因此付出我的全部,我的——”

雨中少女聲音未落。

眾人便驚駭地發現,這暴雨不知何時停下,隨之而來的滿天飛雪。

一道淩厲而可怖的劍氣逼退了他們。

漫天的白雪散去。

那裏哪還有什麽少女。

“……”

謝驚帷睜開了眼,呼吸起伏不穩,似乎還沈浸在方才那段夢境中。

她緩了良久,才讓自己回歸平穩。

她動了動因為許久未動彈的四肢,支撐著自己坐起來。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了。

雪色衣擺微揚,一把銀光而至。

謝驚帷條件反射性地接住,便發現那是一把寒劍。

她心中微微一動,收斂眉眼下床,“師尊。”

溫遜上下打量她,目光在觸及到身上所穿的衣物時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他離開前微微側目,“把弟子服換上後,來大殿找我。”

說完,便揮袖離開。

謝驚帷目送他走遠後,將房門關上。

她註意到房間裏的桌上確實擺放著蒼臨宗的弟子服,而弟子服也不是普通的藍白,她的這件藍色更深。

腰封則是與她手中寒劍顏色相同。

整個蒼臨宗,也只有她和溫遜師徒二人使用的是此腰封。

代表的是不同師門。

她手指剛剛拂過那熟悉的弟子服,就感覺肩膀處一重。

隨後眼前便一閃而過一抹玄色。

黑色的小紙人跳在跌整齊的弟子服上,也不說話,就一雙委屈的豆豆眼盯著她。

謝驚帷立馬意識到這小家夥是誰,她取過一個椅子坐下,和小紙人平視。

“怎麽啦?”謝驚帷一臉正經明知故問。

她發現小紙人聞言,瞬間呆滯,身子一歪,就準備裝死。

她清了清嗓子,笑著把小紙人提溜起來,“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小紙人對上那雙含笑的眼,原本緊張的心瞬間落了下來。

這下他確定她之前不是在騙他後,便支棱起來叉腰,“你那一劍也太痛了,我現在心口還痛得厲害,你說該怎麽辦?”

謝驚帷聞言眨了眨眼,將還叉著腰抗議的小紙人捏在了指尖,在他的掙紮下,輕輕朝著那胸膛的方向吹氣。

“你、你做什麽!”晏氓被她這直接的動作嚇到了。

“不是很痛嗎?我記得之前看話本,都是說吹一吹,痛痛就飛走了。”

小紙人臉上一紅,掙紮著跳下來,落在她膝蓋上道:“你那看的都是些什麽話本,就算是痛痛飛也不是吹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謝驚帷歪了歪頭,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小紙人沒感覺,要本人才行嗎?”

小紙人聞言已經紅透了。

“你,你別說了。還是說說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好吧,就是恢覆了記憶而已,身上的修為也恢覆得差不多了。”謝驚帷撐了撐彎曲在下的長腿,將後背放松地落在椅背上。

“不應該啊,”晏氓從她的膝蓋往上爬,一直到她的肩膀,用兩只紙做的小手拍在她臉上,“可我怎麽覺得你和失憶後沒什麽兩樣啊。”

要知道,失憶前的謝驚帷可從來不會和他這麽說話。

他都有點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恢覆記憶了。

謝驚帷當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了。

她其實也覺得很稀奇。

恢覆記憶後,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成為曾經那個冷心冷情之人,可不知道是不是失憶後的生活對她的潛移默化。

她好像回歸不了當初的心態了。

甚至現在說是恢覆記憶,其實就是讓她空白的記憶填補上了。

謝驚帷總覺得有一絲怪異,可又說不上來。

索性她就將這些猜想拋之腦後,站起身開始解腰封。

——!

////

“你幹什麽!”晏氓驚呼。

謝驚帷自然地取下腰封,內衫脫落。

“!!”

小紙人一個蹦跶跳了下去,捂著臉跑了。

而在它撞在一個椅子腿時,頭頂上冒出一堆小星星,變回了一張普通的紙人。

謝驚帷攏了攏弟子服外衣,銀紋腰封系上。

走之前,她一手拿劍,一手將小紙人放在了衣襟內,有些好笑地彈了彈那紙糊的小腦袋,推門而出。

不知道溫遜叫她去大殿究竟想要做什麽。

她擡頭看了眼初升的紅日。

紅日將天邊染成緋色,像是被暈染開來的血。

謝驚帷剛出發,便聞到了一絲血腥的氣息。

在她記憶裏的溫遜,從來不會就這樣將這種事情輕飄飄揭過。

恐怕,大殿裏,還有其他事情正在等著她前去。

她握緊手中寒劍。

這或許,會是一場鴻門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